仲维畅先生：我的祖父仲伟仪

1．祖父的生平

　　仲伟仪，字子凤，别号昶轩，又号补衮子，先贤子路第73代孙，山东黄县西乡仲家集（今龙口市南仲家）人，汉族，清同治乙丑年（1865年）5月11日生于一个半年后皈依基督教的家庭，“弱冠以最优等毕业于登州（今蓬莱市）文会馆，即齐鲁大学前身，最先得科学知识，毕业后充母校文理科教授，凡七年。十九岁始应童试，来复日辄不入场，延至二十三岁，适逢院考正场及复试皆未值星期，得梁斗南宗师，取入邑庠……壮游燕京，任教崇实馆（崇实中学，今北京市第21中学前身），因精通天算、格致新学，受知于顺天府尹胡公芸楣，咨送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录课（登记备案），丁酉（1897年）得入北闱乡试，荐卷备中……戊戌（1898年）新政，（清廷）创立京师大学堂，聘同文馆总教习丁韪良博士为西学总教习。仲君旋考充算学副教习。”庚子（1900年）义和团运动席卷华北，八国联军陷津京，京师大学堂师生四散，校址被俄军占驻。“（仲君）幸得避难东交民巷……西太后起用李鸿章，畀以议和全权。仲君以布衣上书，条陈时事及教务，在贤良祠传见二次，颇蒙嘉许，嗣拟以几品堂官委之，亦婉辞谢却，复回本省从事教育。其不贪利禄，注重造就人才，可概见矣。辛丑（1901年）东抚袁项城（世凯）创办山东大学堂，延文会馆赫博士任总教习，仲君任格致分教习。越二年，复应中华基督教青年会全国协会巴总干事乐满之敦请就天津基督教青年会主任华干事十八年，更于所寓费家胡同，即明末费宫人故里设‘淑范女校’以开风气，其夫人张蕴贞，从而襄理学务，成绩昭著。曾于津邑东门内创立志学社，陈列仪器，开演讲科学之先声。首建议青年会附设之普通中学与‘淑范女校’在直隶提学司立案，为教会学校立案最早者。抽暇编辑《青年会报》，有《明道集》、《共和灯》等书出版。民十（1921年）辞津职，自行布道，西出潼关，北过居庸，若保定、开封、洛阳、西安、张家口皆有其足迹。历充察（哈尔）省都统秘书兼区立图书馆主任、禁烟委员会驻沪办事员、江苏绥靖公署秘书、国术馆秘书等职。年老归隐于北京北新桥九道湾三十四号，仍作‘信行救国十人团’功夫，闻仍对长老、公理二宗自立中华基督教会尽纯粹义务云。”严冬依然外出，奔走呼号：抗日图存，致罹疾呼吸道，不幸于中华民国25年（1936年）12月25日辞世。

2．祖父的母校

　　清咸丰十一年（1861年）基督教长老会已在登州设立教区。同治二年（1863年）美国传教士狄考文牧师夫妇和郭显德牧师夫妇从南北战争中的美国来到了“太平天国”战火中的中国山东登州府，次年狄考文牧师在县西北隅租一废寺，修缮办学，称蒙养学堂，郭牧师于1865年迁烟台传教，并设文选学校等。狄牧师的蒙养院学生免费入学，约定6年为期，违约者偿费，狄牧及夫人教授，请一儒师讲经，一老年妇女司厨，始只有6名儿童入学，办学9年，共招生徒85人，学满6年者仅4人。光绪二年（1876年）更名登州文会馆（TheDungchow College）。光绪十二年（1886年）美国长老会追认登州文会馆为大学，系山东省最早的教会大学，也是中国首座现代高等学府。“当时（文会馆）学校虽定课程，但无印本教科书，一切讲义全恃手抄，一面听讲，一面誊录，笔不能停辍，文不能加点，比下堂观之，模糊一片，经常自认不识，因之失之意义，赖同学彼此想象，互相校对，或能得其近似。翌日即须考问，毫不假借，亦无复习，更无请示机会，教师亦不订正其笔记，诸生惟恃答问之优劣而定其讲义之是非。凡物理、算术、代数、几何、分析微积、化学、博物以及天算、地质等教科，皆恃手抄以为进学工具。六年光阴，转瞬即过……”1877年，狄考文和林乐知发起成立教会学校的教科书编纂委员会，“教科书”一词由此而始。1885－1893年间，先后编译了数学课本《形学备旨》、《代数备旨》、《笔算数学》等，后为山东新立学堂广泛采用。“当时金融行市，每美金可换墨（西哥银）币二元余，一墨币按时价可换圆（铜）钱五六百文，白面每斤十四文，棒子面每斤七八文，牛肉每斤二十文，猪肉每斤八十文，黄花鱼每条二文，赶奇山所集，猪肉半吊子，只合四五十文一斤。每人每日吃好饭，只交过四五十文，或三四十文。光绪二十年（1894年）间，狄考文登州文会馆学生每人交过三十文，烟台学校每人则交过五十文，但烟台饭为粳米白面，登州则为小米棒子面。文会馆严禁烟酒。”“狄考文在登州……自制镟床一架，火轮锯一张、汽油炉一个，彼此互通声气。凡所需要无不自己制造，不恃舶来之劳（当时由美国纽约来华系经大西洋、好望角、印度洋、新加坡、太平洋，帆船须行驶半年——笔者注），以故制造发达，不第本省教会学校前来购置，即南洋、北京各处教会学校亦多前来定置。”听家父仲崇信（1929年清华留美，硕士、博士、荣誉科学博士；北京师范、四川、同济、浙江、齐鲁、南京诸大学教授、博导）说，先祖父在文会馆读书时，夜间自习已用电灯照明。
　　甲午（1894年）之役，“日本欲取威海，乃先以炮击登州，除夕之夜，登州居民正在过新年，吃水角子，焚纸烧香，请老爹老母前来过年，忽然大炮一响，天地震动，蓬莱阁被击中，城墙为穿，毁城北一带，草房失火，瓦屋为摧，所有建筑悉遭浩劫，惟文会馆巍然独存。日舰目标正在狄考文之楼尖及电气房之大烟囱。狄考文以美国旗登楼扬摇之，其击愈密，赫士（教授）驰至海边，以美国旗打话，亦不听。二百余炮弹悉落于文会馆之四周，距离五尺或一丈远，坑深一丈有余，而未有一枚击中狄楼及烟囱者。事后向美领事请求交涉，亦等虚牝。”
　　光绪二年（1876年）登州文会馆培养出了第一届毕业生邹立文（字宪章，蓬莱石劈山人）、李秉义（字子敬，栖霞县人）等。截至1904年共有25届毕业生170人，其中近60％都成为教会学堂和官立学堂的教习，对山东省的教育发展和中西文化交流作出了相当贡献。
　　1904年文会馆迁潍县与当地的广德书院合并为潍县广文学堂（TheCol－lege ofArts and Science atWeiHsien）。 1915年广文学堂又与青州府神道学院（TheCotch－RobinsonUnion TheologicalCollege atTsingChow Fu）、济南府之协和医道学堂（TheUnionMedicalCollege atTsinafu）合并为山东基督教共合大学（ShandonChristianUniversity），1917年更名为齐鲁大学。1952年全国高等学校院系调整时改为山　东医学院，2000年并入山东大学。
　　狄考文（Rev．CalvinWilson MateerD．D．LL．D．牧师、法学博士）1836年生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北美长老会传教士，在其夫人邦就烈（JuliaBrown Materr，美国欧亥欧州人）的协助下创办了中国境内第一所现代高等学校——登州文会馆，传播基督教和西方的科学文化。他还是译经委员会主席，主持翻译了今天广为流传的圣经中文译本“和合本”。外号狄老虎，1864－1895年任登州文会馆馆主，1897年春曾与其他泰西寓华教士、教习等联名上译署拟请创设总学堂条陈，对清廷开办京师大学堂起推动作用。1908年因腹疾卒于青岛寓所，葬在烟台玉皇顶西人公墓。
　　赫士（Rev．WatsonMcMillenHayesD．D．LL．D．）美国宾州人（1857－1944年）。1882年受北美长老会派遣来华传教。1883－1895年任文会馆教授，1895－1901年任文会馆馆主。1901年慈禧太后下诏变法：颁谕各省兴办大学堂。应山东巡抚袁世凯之请，赫士前往济南，担任山东大学堂总教习，率领文会馆毕业生多人，在1个月之内就创建起中国第一所省级大学——山东大学堂，学校使用的教材和各项制度完全仿照文会馆。慈禧太后又颁谕全国各省仿行山东办学经验，嘉奖赫士办学的功绩。于是各省争相聘用文会馆毕业生。同时，赫士还创立了山东省的第一份日报《山东时报》。他又上书清廷，仿照世界惯例实行星期日休假制度，被清廷采纳。1917年赫士任齐鲁大学神学院院长。1919年，赫士因坚持保守信仰而辞职离开齐鲁，在潍县另外建起华北神学院；1922年华北神学院迁址滕县，成为北方最有影响的保守派神学院。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已经年迈的赫士夫妇被日军拘押于潍县乐道院集中营，并且放弃了国际红十字会主持下的美日两国交换俘虏的回国机会。1944年赫士病逝于集中营内，享年87岁。
　　丁韪良（William AlexanderParsonsMartin，1827－1916年），美国印地安那州人、长老会传教士，1849年来华，被清廷聘为同文馆总教习，自设北京蒙学崇实馆，后任京师大学堂西学总教习。译有《万国公法》，影响日本维新事业，汉文著有《天道溯源》、《格物入门》等。
　　邹立文字宪章，蓬莱石劈山人，光绪二年（1876年）登州文会馆首届毕业生，毕业后留充本馆算学教习，并帮同狄牧译书，编纂官话（即白话，与文话即文言相对应）课本。
　　胡燏棻字芸楣，又号寄虹山人，浙江萧山人，祖籍安徽泗州（1840－1906年），同治十三年（1874年）进士，1891年任广西按察使。甲午战争爆发，受命在天津附近小站练新军，编成十营，号定武军。 1895年上《变法自强疏》，旋充芦津铁路督办，授顺天府尹，迁总理各国事务大臣，1900年后历任关内外铁路会办和刑部、礼部、邮传部侍郎。曾“以数理中奇问命题面试”祖父，祖父博得“推演巧捷，解题明畅”之评语而被录用为即将开办的京师大学堂算学副教习。

4．祖父的文凭

　　登州文会馆的文凭为一立轴，宽40cm，长112cm。上部为浅黄色地，高约35cm，下部为红色地，高约69cm，四周镶以浅绿色边框，上下各高4cm，左右各宽1．6cm。
　　顶部正楷印刷体中文，从右到左为：山东文会馆大学毕业文凭11字，每字1cm见方。浅黄地上为毛笔书写之哥德体英文，字母高约3cm，共5横行。红地上是毛笔竖写之楷体中文，共10行，从右到左顺序排列，每个字约2cm见方，无标点符号，课程名称间皆有空格，内容如下：
This is to certify that TsungWeiI has completed the course ofstudy required in theDungchow Col－lege．In testimony hereof the Facultyaward him thisDiploma．
　　（兹证明仲伟仪已完成登州文会馆应学课程的学习，本文件申明教授会授予他此文凭）
　　C．W．Mateer（狄考文签字，钢笔草体小字）
　　President（馆主）
　　This certifies thatMr． TsungWei I took FirstHonorRank in theTengchow College．
　　（兹证明仲伟仪君取得了登州文会馆最优等荣誉）
　　W．M．Hayes（赫士签字，钢笔草体小字）赫士（中文签名小字）
　　Professor（教授）1883－1895
　　President（馆主）1895－1901
　　山东文会学馆设于登州府城内，以备详教文理、数算、格致各种学问。今有仲伟仪已按本馆课程学完考准其所读讲。所学习者即四书五经、数学、代数学、形学、万国通鉴、八线学、诸形量法、格物学、量地法及航海法、天道溯源、地学及石学、中国史记、代形合参、格物测算、化学、微积学、天文学、是非学、富国策，并优于文章，造就若此，实堪敬重，无愧称为有学之士矣，故本馆主特赏文凭奖表示众。（标点为笔者所加）
　　光绪十一年（1885年）馆主狄考文原轴于都门已遭火劫，此系辛丑（1901）年山东文会馆主补行发给者自记（祖父手写小字）

5．祖父的任教

　　5．1登州文会馆
　　1885－1892年，“毕业后，留任母校文理科教授凡七年。 ”
　　5．2北京崇实馆长老会美国传教士丁韪良1865年在北京东城总布胡同设蒙学，定名崇实馆。1885年迁安定门二条胡同，1891年添设中学，教师由长老会在华已设各学校抽调。这时，祖父从登州文会馆调来北京崇实馆（1900年校舍被义和团焚毁，1902年在今址——原安定门大三条胡同，今交道口三条胡同重建，后称崇实中学，1952年改为北京市第21中学），家住交道口北大二条胡同，离学校不远，附近即教会的道济医院（今北京市第6医院）和教友居所，祖父在崇实执教6年（1892－1898年）。崇实还有文会馆毕业生袁日显、刘维师、崔企舜。
　　5．3京师大学堂甲午（1894年）中国战败，举国震惊，新政成为朝野共识，但戊戌（1898年）变法的唯一成果却只是废科举、设学堂。首先在北京创建京师大学堂，校址选在景山东街马神庙原和嘉公主府（乾隆帝四公主，早卒后，额附福隆安及其子孙均承袭一等忠勇公爵位，而住在东面附近其父、祖、曾祖大学士傅恒的公府内，和嘉公主府闲置，由内务府收回。 1951年夏家父访北京大学理学院生物系时，曾带我前往，至今记忆犹新的是公主府大门、二门和内院的宏伟建筑以及梁、柱、壁、门上像刚才涂刷过一样的朱红色油漆等。）延同文馆总教习丁韪良为西学总教习，考选了一批具有现代科学知识的中国青年来校任教。除先祖父外，仅登州文会馆的毕业生中就有另外7位，他们是：
　　（1）于志圣字子明，山东牟平人，光绪七年（1881年）文会馆第3届毕业生，格致副教习（现—1901年，在烟台）。
　　（2）刘永锡字恩九，山东莱阳人，1881年第3届文会馆毕业生，化学副教习（现—1901年，在莱阳）。
　　（3）王兆祥字瑞卿，山东黄县人，1885年第（1）于志圣字子明，山东牟平人，光绪七年（1881年）文会馆第3届毕业生，格致副教习（现—1901年，在烟台）。
　　（2）刘永锡字恩九，山东莱阳人，1881年第3届文会馆毕业生，化学副教习（现—1901年，在莱阳）。
　　（3）王兆祥字瑞卿，山东黄县人，1885年第6届文会馆毕业生，任教京师大学堂。
　　（4）朱宝琛字献廷，山东高密人，1888年文会馆毕业生，任教京师大学堂。格致副教习（现—1901年，在登郡）。
　　（5）王长庆字子善，山东潍县人，1890年文会馆毕业生，任教京师大学堂.。
　　（6）綦鸿奎字吉甫，山东高密人，1893年文会馆毕业生，北京大学堂教习。
　　（7）连英煌字耀臣，山东乐安人，1896年文会馆毕业生，北京大学堂教习。
　　听姑母仲淑奇（天津北洋女子师范学校毕业，北平女子师范大学毕业，美国明尼苏达州圣奔尼的克学院留学；任教山海关、青州、保定等地）说：当时祖父每天清晨穿戴好清朝官员的“靴帽袍套”，便由交道口北赶往地安门内马神庙京师大学堂教课，每月“挣银子”“月薪三十两。”而于志圣“在文会馆毕业后，仍回烟台文选学校教授科学……教生徒三十余人，长幼一堂，合班教授。单级不是单级，复式不是复式，仍是前清私塾模样，每日14门课，全体包办，月薪不过制钱五千文……以后增至六千，继又增至八千……惟因教会出身，勤劳已成习惯，在京师大学堂每日只上课一小时，每月即得库平三十两，未免良心有愧。故此八人请示了丁韪良总教习，见管学大臣（孙家鼎），要求增加（教课）钟点，以副权义。管学大臣窃笑，以为‘寒酸初得此，不愧田舍郎之见也，不知第一项学生（指为进士、举人出身之京官设立的仕学馆学生——笔者注）之膏火尚不止此’。”
　　京师大学堂每月初一、十五均要祭拜孔子牌位。“时管学大臣亲自焚香，三拜九叩，行谒圣礼，丁（韪良）亦鞠躬示敬。独（文会馆毕业生）八人皆规避不到。”管学大臣怒曰：“洋教员尚来随同行礼，何洋奴竟强项如此耶？”此外姑母亦称校内还发生过一些教案争执。其实这种事在登州和烟台早已屡见不鲜了。“登州文会馆学生有时与外人打仗，狄牧辄替学生辩护；烟台学生有时招惹是非，郭牧令其赔罪了事。”
　　庚子（1900年）年夏西太后纵容义和团“仇洋灭教”，杀洋人（毛子）、教民（二毛子）、烧毁教堂、教会学校和教民住房，引来八国联军陷津京。大学堂师生四散，校址则被俄兵所占。祖父、祖母向南先到崇文门内亚斯礼堂（姑母语）暂避，后入东交民巷英国府（公使馆），幸免于难。而曾祖父仲跻殿（字允升）、姑奶奶仲法莲（王兆祥妻）往北出安定门却再也没有回来。故祖父在其《预拟七十双寿七律二首赠内诗》中有“塌天浩劫遭庚子”的哀叹。
　　5．4山东大学堂1901年山东巡抚袁世凯在济南创办山东大学堂，延文会馆主赫士为总教习，祖父为格致分教习。当时的西学教习仅有7人。任教时间为1901－1903年。同事中文会馆毕业生还有：张丰年、刘永锡、郭中印、李星奎、王锡恩、王执中、罗绳引、刘光照、冯志谦、连之铎、刘玉峰、王振祥、赵策安，肄业生有马秉忠、郭凤翰等。
　　5．5天津青年会普通中学祖父1904－1921年任天津基督教青年会华总干事兼青年会附设的普通中学校长。在他和全体教职员的努力下，不仅使普通中学“在全国的基督教学校中，恐怕是唯一的被视为有官立学校资格的学校。”而且使其跻身于当时的天津四大名校之中（其余为中西书院、扶轮中学和南开中学）。那里还有文会馆毕业生李星奎、谭华章等。
　　5．6淑范女校为开女子上学的风气，在天津寓所内设“淑范女校”。不但不收学杂费，而且还赠送书籍、文具。祖母张蕴贞、祖姨张蕴玉和祖母的干妈郭老太太等均任义务教员，且郭老太太教的是英文。
　　　5．7立志学社“在津邑东门内陈列仪器，开演讲科学之先声。”

6．祖父的学生

　　6．1吴佩孚字子玉，信奉佛教，曾在登州文会馆旁听过祖父的课，但祖父从不承认他是自己的学生，只说是同乡。他因科举屡试不中，求教于祖父，祖父告以“此路不通时，可另辟蹊径”（大意），于是吴投笔从戎。后吴任冀鲁豫巡阅使时方得悉祖父踪迹，乃召至洛阳，并有意留祖父为其幕僚，祖父因与他信仰不同而婉辞。
　　6．2冯祖荀 字汉叔，浙江杭县人，京师大学堂学生、日本帝国大学理学士。历任北京大学理科学长、数学系主任兼教授、东北大学理学院数学系主任兼教授、北京师范大学数学系主任兼教授、中国数学会会长，被日本誉为“中国数学教育之开山”。姑母和家父均记得他是南方人和每年春节都提着点心等来给祖父拜年的情景。
　　6．3胡老五姑母说他是胡芸楣的第五子，京师大学堂学生。
　　6．4何育杰字吟茝，浙江慈溪人。与冯祖荀同为《上管学大臣请代奏拒俄书》中的师范生，且于宣统元年（1909年）正月～三月间任京师大学堂算学教员，文献载他与冯祖荀1903年已被派遣出洋。故笔者推测他应为祖父的学生。
　　6．5胡仁源浙江湖州人，后任北京大学工科学长。文献载他与冯祖荀、何育杰均为“由译学馆拨入的师范生”，笔者推测他们均应于1898年入学，故“戊戌学堂”的意义不容贬低。
　　6．6李华春崇实馆学生，后任北京崇慈女中校长。
　　6．7田乐园崇实馆学生，后任北京明慈校教习。应即田均正，字允中，直隶顺天府三河县人，1898年毕业后被派往文会馆学习，1903年毕业于广文学堂，任教崇实。
　　6．8谷得恩字子容，直隶顺天府大兴县人，1898年崇实毕业后被派往文会馆学习，1903年毕业于广文学堂。
　　6．9刘锡廉字砥泉，崇实馆学生。（“……惟海禁未开，科举未废，国人对于教会事业极形鄙视，学生在校多不持久，以致中学成立八年（1899年），始有修毕中学课程者4人。”）
　　6．10郭中和字致堂，山东沂水人，文会馆学生，沂州府中学堂教员。

7．祖父的撰著

　　7．1《共和灯》未见，估计作于辛亥革命推翻满清王朝之时。
　　7．2《明道集》仲伟仪编辑，民国十年（1921年）夏，天津基督教青年会发行。上卷选 32篇王正廷、斯图雷登（JohnLeighton Stuart）等中外人士之论文、演说，编辑人有笔记者1／4、评语附后者3／4，下卷31篇为编辑人之撰著。
　　7．3《圣经不二字韵语》民国十五年（1926年）三月一日，四言韵语，共3050字。
　　7．4《仲补衮堂七十双庆寿言录》1936，9．北京．当祖父、祖母合计140岁之际，伯父、姑母“屡以称觞为请，第念国步方艰，无以为家，遑顾做寿，为撙节经费起见，谨举历年遭际概况，吟成自寿诗数首，聊言己志，寄呈海内知交征和，藉以告存……”其中共载祖父诗30首、附识4款、发刊辞、序、谢启等及唱和诗248首。现照录其中一首：

　　　　　　　　　　　　　　　　　　七旬感怀 七律八章
　　　　　　　　　　　　　　　　　　　　其三

英才教育事难忘，几度滥竽大校庠，河北京师称首善＊，山东省会发余祥＊＊；
学书未足三冬用，考算偏争一日长＊＊＊，岁月蹉跎那可再，老来何术补疏荒。

　　祖父自注：
　　＊光绪戊戌新政，于河北创设京师大学堂，聘请美博士、同文馆主教为总教习，余亦附骥充算学副教习。
　　＊＊辛丑袁项城抚鲁，开办山东大学堂，特延文会馆赫博士任西学总教习，余任格致分教习。
　　＊＊＊余最不好算学，故难言精通，第以教授有年，理法明备，考试尚未误事；犹记昔在故都某大员　以数理中之奇问命题面试，自分风簷寸暑，断难藏拙，交卷后竟博得“推演巧捷，解题明畅”之评语，出场复按，果然理法相生，答数吻合，无以易之，思之汗颜。
　　7．5为连警斋编《郭显德牧师行传全集》所作的“序”1936，6，15．
　　7．6《仲允升牧师列传》作于1936，12，25之前，为《郭显德牧师行传全集》中的一节。允升为先曾祖父仲跻殿之字。
　　7．7《庚子蒙难记》未见。
　　7．8《昶轩诗话》称尚未出版，未见。

8．祖父的诗朋

　　祖父七十自寿诗公开征和后，共征得山东、江苏、河北、河南、安徽、福建、香港、天津、北京等地的诗朋62位，诗词248首。

9．祖父的教友

　　9．1冯玉祥字焕章，“11师冯师长升任陕督，崇信耶教，秦中风气一变，余不远数千里冒险赴西安观光，冯督宾礼延见，留军中传教、讲书，未几冯旋督豫，又召余至开封……”后来冯任“抗日同盟军”司令时，其司令部即设于祖父曾任主任的张家口察哈尔区立图书馆内。
　　9．2张之江、洸威将军，前西北边防督办，在他的请求下，祖父用数周时间编出了《圣经不二字韵语》，以广宣传。
　　9．3张伯苓 天津南开中学、南开大学的创办人。

10．祖父的遗物

　　1951、1954年及以后，在北京北新桥九道湾34号家中我所见和记得的有以下一些：
　　10．1书籍《二十四史》、《佩文韵府》等数十木箱。《仲氏家谱》32册、《仲里志》4册、黄草纸版《仲里志》（有毛笔画者）一盒数册。《康熙字典》、《十竹斋画谱》。线装古文数学书籍，1954年在北屋正房当中堆成一座小山。基督教《圣经》等宗教典籍多种。
　　10．2碑帖字画 1954年我见碑帖拓本像棉被一样一床一床地摞在堆房内。1996年姑母去世后，堂姐仲维娜（北京医学院毕业，北京儿童医院、海淀医院主任医师）和我两人将残留的少量字画和书籍捐献给了首都图书馆，宗教经典则送给了北京西北旺基督教养老院。
　　10．3照片祖父崇尚科学，喜欢照相，曾留下许多大幅集体照片，如：山东大学堂开校合影和个人、家庭不同时期的纪念照等。
　　10．4科举考卷1954年夏天，我进京探望祖母、祖姨、姑母，祖母命我取下正房北墙正中衣帽架上挂着的“黄布口袋”（一个用桐油浸透的长方形黄色防水布袋），打开才知内装祖父的科举试卷，字体干瘦，我看不懂文言文，只记得他建议在山东和全国筑路、开矿、办工厂、设学堂、兴经济……
　　10．5健身武器七星宝剑、三节棍、七节鞭……祖母、家父都说祖父耍七节鞭时就像使用一根棍子一样。堂兄仲维良（北京市园林局老工程师）称抗战时期祖父的刀枪均包好埋藏于北屋东南角。
　　10．6家用器具工具、厨具、餐具应有尽有。祖姨说祖父家中“除了钱之外，什么都有。”他既没有接受过曾祖父的丝毫遗产，也没有给子孙后代留下任何动产、不动产，连住房也是祖姨（燕京大学学生，任职北京协和医院社会服务部及其他慈善事业）的财产。
　　10．7纪念物品 匾额、对联、立轴、烧有“滋阳补衮堂仲记”、“淑范女校”字样的瓷器等。
　　10．8嘉禾章一杖估计是祖父在天津服务期间，北洋政府给予的奖励。
　　10．9文房四宝其中最突出的是一方巨大的石砚，大约20×13×3cm，正面为黑龙喷水戏珠（白色，眼），背面为道士观月浮雕。
　　10．10登州文会馆毕业文凭。
　　10．11古建画样如圆明园中路地盘画样等。
　　随着时光的流逝和历史的变迁，祖父的上述遗物除极少数外均早已不存。

11．祖父的尊崇

　　11．1仲山甫仲氏始祖，西周“共和”政体的缔造者之一，补衮镐京，使濒危的周朝又延续了547年。
　　11．2郭子仪平息安史之乱，挽救了唐朝，信奉景（耶稣）教；子孙满堂，与祖父同名。

12．祖父的习好

　　12．1早起“闻鸡舞剑犹平日”。曾喂养鸽子。
　　　12．2吟咏诗词“刻烛吟诗感落晖。”实系歌唱，而非朗诵。
　　祖父在我出生前11个月就已去世，我虽未见过他，但由家中老人们的讲述及其遗物可对他得出如下印象：身材瘦小，双目有神；素不服老，习武强身。坚持信仰，刚直不阿，维新为民，忧国图存。克己奉公，谦虚爱人，淡薄利禄，勇于献身。远离烟酒，酷爱诗文，勤奋钻研，著撰终生。主观误断，逊顾家庭，重孙轻妞，抱憾离尘。
　　在他这位19世纪末既受中国传统教育熏陶，又最先得到西方高等教育的中国知识分子身上，能否反映出这两种教育的优劣、成败和经验、教训呢？我看仍值得研究、探讨。
　　致谢：对促进本文撰写的少年同窗刘文虎（北京大学化学系1963年）、亲戚张立英（北京大学计算机系1962年）、杨孝如（同前）、提供《北京大学史料》的韩汝珊教授（北京大学物理系1958年）、提供“崇实”资料的首都图书馆李诚主任、提供“文会馆”信息的北京航空航天大学雷银照教授、北京师范大学祁思妍研究员、提供《文会馆志》的山东师范大学郭大松教授和为本文补充资料并打字的仲（昭）华（四川中医学院1994年）等同志深表谢忱。